Saturday, August 26, 2006

7月20
病总不见好。如丝茧抽不完。尿道炎好了以后,这几天开始咳嗽。好像有一只发烧的手,用细绒布包住,在我的气管来来去去扫,深蓝细毛黏附粉红色肉质,随空气流动抖。摩擦生热,深蓝笑笑,牙齿有潮湿的光,把热融融压下。小时候天天气管炎,医生。有什么不妥。好。听听气管,吸气,要用力。拉高衫,听听背脊。肺有点不清。药都是那几种。现在还是先不要开抗生素。每个星期都要看儿科医生,一二三四五六,药水有六支。喝完了又要去医生处。颜色越浅越透明的最好喝,好彩的话的可以喝到菠萝味药水,最难喝是一种紫红的,比黑色那种,大人叫马尿的更难喝。跟世界上任何最难喝的东西一样难喝。如果来自它是纯粹的苦,臭,五感就会在廉价白瓷汤匙碰到我的嘴唇以前尽力钝化一点,象把黄铜棒在地上磨,作用不大,但总让我好受些。偏那药水又甜,逃过了我的感官,使他们放怀拥抱那种直到二十年后我想起来还是想吐的味道。那药在汤匙里一个多小时我家人又打又哄最后捏着我的鼻子灌。呀。紫红色涔入颅骨,金刚箍般慢慢收紧。哎。

发烧时我面好红,嘴唇红到紫,大人看见我会说你今天好靓。吃药后要睡。隔几个钟就醒醒,看看厨房,喝一点冬瓜汤回床睡,冬瓜消暑,不过记紧连皮。总是要躺。坐着不舒服,塞在屁眼的退烧药还没融,子弹形,软软的。吃了药会又再睡好多,奇怪那时侯我不会做梦,脑皮台布半摊开,上面什么都不放。晚上睁开眼全家人都睡着,黑妈妈整个房子,唯独头上关帝爷爷的神位,红色灯泡很暗地亮,望望四周原来我站在红光里,香炉灰垫着脚。你后面站那个,是不是张飞。金戈铁马,红脸膛一滴汗都没有。是气盖世。那身盔甲几十斤重,你几时想脱下来。没有,从来没有,刮过骨。关帝关帝。每日我捧饭碗,里面有面,饭或者汤,从你脚下过,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嬷嬷倒烧酒拜你。很刺鼻难闻。多谢关帝爷。嬷嬷说。初一十五我们把烧肉切鸡水果放你前面,其实都是自己吃。你浓眉压大眼,依旧什么都不说。焚香缕缕飘。我烧还没退,躺在床上可以看见窗边铁打医馆的招牌,拖臼了他们就带我去铁打馆,门口有一副人骨模型,左侧一张图画了大肠小肠十二指肠,假人骨我不怕,它太白,大锣大鼓的暴露它的塑料材质。倒是那些肠画,光滑的外壁自发的推着各种食物残余,那种本能的努力,看者真可怕。把草药煮好摊平在纱布上,皮肤,烂泥样的草药,纱布,胶皮,纱布,三角巾,一层层,固定我刚接好的臼位。窗外铁打馆招牌上一堆小小影子动起来,变成风筝的形状,调人地跳,你也来,跳吧,来。我们就在窗外,等你。来。我还是躺在床上,手指在空气里跟着灰招牌上铁打师傅的名字,一笔笔写,笔画不多。师傅呢很就不见他了。哦他去了欧洲,旅行。哦这样吗什么时候回来呢。这我们也不知道。师傅女儿走开了。嬷嬷说,旅什么行,过了身就真。

嬷嬷也常生病,支气管老发炎,肺又有水肿。嬷嬷在广华医院洗床单被单,看医生平些。咳老是不好,上楼梯喘气哦很久,一头在她的梦里谁的手拉着。可能是萝卜头日本兵,罗圈腿湾在泥黄军服下,比我嬷嬷矮成个头,但是他们有枪有刺刀,远远看见他们要赶紧跑。我从来没见过嬷嬷不咳嗽,入了梦,气管还是西西响,好像一缕丝绵再里面来回牵。从唾液的一头到一头。叫她戒烟有不肯。食烟几十年,一戒就会死,嬷嬷那时侯在山睡了。有次饮茶回家,嬷嬷跑到厕所,吐了起来。我在外面闻到牛肉的味道。从干呕的声潮中,我首次发现,嬷嬷的身体,那么有力的把深红色浅红色柔软的小的大的齿轮连起来,向着同一方向涌动,我那时侯真的为老人突如其来的力量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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