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pril 29, 2005

贾璋柯说世界

既然 孙孟晋说得高兴,那好事别让它停,让贾璋柯现身说法,看他如何转动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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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电影导演,曾执导《站台》、《小武》、《任逍遥》等影片。
"后来我拍了一部故事片叫《世界》我越来越觉得一日长于一年,世界就是角落"


  拍完《任逍遥》后,我又回到我的家乡,山西省汾阳县的一个很小的村落去看望我的表弟。我的表弟仍然在这个村子惟一的煤矿工作,但不同的是他比以前变得更加孤独。因为大部分和他一样年纪的年轻人都已经离开农村,去了大的都市或者经济比较发达的南方打工。整个村子走得只剩下了老人、孩子和残疾人。这里土地荒芜,街上罕有人迹。我的表弟向我打听北京的生活。我想他一定是挂念那些去了城市的朋友。这让我想起北京街头的拥挤和喧闹,想起每天都迎面而来的无数张初来城市的面孔,我觉得我应该拍一部关于北京的电影。因为我很难用言语向我的表弟解释城市的一切。
县城几景
  
A.一过十点钟,汾阳县城一片黑暗。为了省电费,夜晚只开马路左侧的路灯
  
B.网吧里倒很热闹,光着膀子搂着马子的小伙子敲几下键盘喝两口啤酒,网吧也兼卖刀削面,后院有客房,盘了传统的土炕以供从虚拟世界归来的人休息。
  
C.文化馆的旱冰场上,一个少年孤傲地滑行,他的手里拿了一听可口可乐,他能在高速的滑行中从容的喝可乐,可乐是他形象工程里重要的道具,他以此与人群区分。
北京
  
约朋友在东四十条桥西北角的江南饭店吃饭,当我赶到的时候我的朋友在一片拆迁过后的瓦砾前等我。江南饭店连带它周围卖保险柜,卖福利彩票的店面都没有了。几天前还车水马龙,眼前却一片荒凉。我越来越觉得,超现实成为了北京的现实。
  
这座城市几年间变成了一个大的工地,一座大的超级市场,一座大的停车场。一方面是各种各样的秀场歌舞升平,一方面是数以万计的人失去工作;一方面是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方面是血肉之躯应声倒下。那些来自外地的民工,用牺牲自己健康和生命的方法点亮夜晚城市的霓虹。而清晨的街道上又走满了初来城市的人潮。我这座城市日夜不分,季节不明,我们得到了“快”,失去了“慢”。

世界公园
  
1993年,我陪父母在京旅游, 我清晰地记得那天我们从北京拥堵的二环、三环喧嚣而出,行车经过荒凉的郊区旷野,来到“世界公园”,挂历里才能看到的异域建筑出现在了眼前,穿越于埃及金字塔和美国白宫之间,途中经过莫斯科红场。耳边印度舞女喧闹的铃铛声和日本音乐的娴静交映成辉。广告板上写着“不出北京,走遍世界”。人们对外面世界热诚的好奇心就这么被简单地满足了。作为人造的景观,“世界公园”一方面说明人们了解世界的巨大热情,另一方面又表明着一种误读。当人们面对这些精心描绘的风景名胜时,世界离他们更加遥远。我想生活在其中的那些人物,表面上可以在毫无疆界的世界中自由行走,实际上处于一种巨大的封闭之中,埃菲尔铁塔,曼哈顿,富士山,金字塔,人们能复制一种建筑,但不能复制一种生活,一种社会制度,或者文化传统。生活其中的人们仍然要面对自己的痛苦。从这个角度讲,享受全球化的成果,并不能解决历史造就的时差。后现代的景观也无法遮掩我们尚存太多启蒙时期的问题。

世界
  
后来我拍了一部故事片叫《世界》。
  
我越来越觉得一日长于一年,世界就是角落。

故事片《世界》故事
  
赵小桃(赵涛 饰)坐在单轨列车上打电话,她说她要去印度。她以前的男朋友突然来找她,他说他要去乌兰巴托。
  
赵小桃说的印度是世界公园的微缩景点,她在公园里跳舞,为游人表演。她以前的男朋友要去的乌兰巴托是蒙古的首都,在北京往北的远方。
  
他们相见,吃饭。小饭馆弥漫的烟雾正好掩饰他们告别的忧伤。
  
赵小桃又坐在单轨列车上打电话,她说她想见他。他是她现在的男朋友,叫成太生(成泰 饰)。他正在艾菲尔铁塔上执勤,是世界公园的保安队长。
  
他们都住在公园里,一起工作,吃饭,游荡,争吵。
  
他们都来自外地,在这座城市里幻想,相爱,猜忌,和解。
  
这是2003年的北京。城市压倒一切的噪音,让一些人兴奋,让另一些人沉默。
  
这座公园布满了仿建世界名胜的微缩景观,从金字塔到曼哈顿只需十秒。在人造的假景中,生活渐渐向他们展现真实:一日长于一年,世界就是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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