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May 29, 2005

永不

never


六四过了十六年,我才第一次走到街上。我一直觉得不上街不要紧,重要的是莫失,莫忘,记得,记着。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悼念方法,有的人喊口号,有的人舞动旗帜,有的人痛哭,有的人沉默,也有人为了那些逝去的人在“默默中揪心,一根头发渐渐变白“。只要不忘记 。

游行队伍的口号浪涛一般云涌而起,我混在好多人当中,从铜锣湾到中环,维园到政府总部,我连一句平反六四都没有说,我真的,没有说。四周卷起的潮骚样的律动,在两边刮出跌宕的版画的黑线条,浪潮转折的地方勾着像压抑的荇藻般咸腥的喘息,然后一路颠颠顿踬至我身边-------那些结束一党专政释放民运人士民主万岁宛如渗进黑鹤带体温的铁色羽毛-------声浪嘎然而止,如触礁一样。我知道一定会有人要说我这种表现跟横额底下,干裂的嘴唇边的愤慨格格不入,我的木无表情是对那些神情哀伤的人们的背叛。那又怎样呢,对我没有买支联会的T恤我没有高举那些黑底白字的纸牌我没有抬着发泡胶制的民主女神边流汗边唱血染的风采,我好多好多都没有做,但我在队伍中间,我在里面走一步就说了一句话,是的,我患了中国人那种所谓内敛的遗传病,在公众场合尤其发作的厉害。如果有人要把我的沉默从我的肉骨剔出,我会说我对我的诉求很清楚,不需要口号的连连提醒。诉求很明确,因为我就在路上,队伍中间。被群体纳入吸收是危险的,但我今天不介意我作为个人的身份被模糊,成为“要求平反六四“的游行者之一员。

今天其实不是很热,但香港湿毒的天气,总是令人成身汗。纵我心静如柳下惠枯山水,明绿t恤却紧贴着我皮肤为我湿涟涟,我的身体执意奉迎毒日尘封的阴霾,坚决不肯自然凉。柏油路上的热气,点点聚,变成触角,躯干,带毛的四肢,小小的黑蚂蚁,潜进我的布鞋底。鞋面套桃红的手绣鸳鸯,在绿彩线培植的莲叶底下吐气。好湿。伏在莲叶鸳鸯下,平素最冷静的彩蓝,感染潮气后竟渐渐变成暖色,慢慢炖着菊花细火。

今天才知道,为了别人行,为了很多人行,跟很多人行,好累。

香港人很善忘,不知是否与天气有关。十六年前那天,我的父母坐在电视前,透过夜视镜的绿瞳看长安大街,我们听见炮火,爆出的火星,看不见流血,大人杜绝幻想和视线游溢至坦克轮带底下,爸爸妈妈把我和妹妹的疑问埋在默默无言里。荧幕切换着绿色与橙色,长安大街的灯亮了就是橙色,有人用手掌扑灭了灯,街就变了绿色。爸爸说橙色的街灯是用来防雾的,其实北京少有雾,听着哪,一支支高大的街灯,谁用来燃亮硝烟。那些目击的街灯,那时候有没有闭上无睫毛的秃眼睛,默许鲜血蜿蜒而过,填满天安门前的灰砖??第二天学校罢课,我们对着粗糙的油印纸唱爱自由为自由,真奇怪我那时怎么会唱普通话,学校都没有教。

那时我呢,二年级,七岁。回家看鬼马哺哺车的时候,哺哺车香蕉黄的车身传来枪声。达达达。

扣在浅蓝色的确凉校服的黑纱,乌蝶鳞一样轻,后来纱跌了,我在小吃部顾住买薯片没有去捡。初夏时香港有一百万人大游行,社会课本写着香港人口有六百多万,一百万人,即是,全香港,六个人,就有一个人在那队伍里。好多人。中环排到西环,几个地铁站。公益金百万行都没有那么多人。一路行一路行,涉着自己的汗水而过。哈。六月四日。我爸妈,现在一句都没有提。只是忙着搞离婚,在大陆开制衣厂,裁纸样,剪布。我都记得,你们怎么说忘了呢。

现在你怎么跟我说你们忘了呢。啊。咸丰年的事你提来把鬼。喂。世道艰难我地要揾食呀姐姐仔。游甚么行,赶住返屋企煮饭。目睹那么多年轻的生命流逝,你怎能跟我说,啊,那是。几时的事。

那些学生,如果他们没有举起横额,如果他们没有绝食,如果他们没有面对全副武装,如果他们不是生在中国,如果,如果,他们有多十六年,看着自己仔大女大,油烟把老婆的脸颊晕黄,腰间的皮肉在微小的平淡里滋长。如果,如果什么都没有用,如果任何行动只会换来绝望,如果,如什么果,其人已殁。

旺角街头展出六四的图片。脸的肌肉明明摆好了哭的姿势,可我一滴眼泪也没有,好像出嫁闭上眼等开脸,等哀伤以棉细的白线,把纤稀的淡黑的汗毛般的克制,沿雪白香粉摊开的路,片掉。哭十六年,水塘都流干,流入记忆的死海。

不少人都集中观看受害者血肉模糊的死状。其实不需要血腥的影象配合,整件事情都足以刺痛任何人,当然,前提是每一个人都有良知。我看见有几个十几岁的年轻人,挂一身鲜烈的颜色,对六四死难者的照片指手画脚,说咁核突咪睇啦我唔駛食飯。我真想。车她一巴掌。连基本的人道关怀都没有,这些人脱了一身潋滟的时尚,底下就是废物。

我对着那些坦克入城,空寂大街的照片,感到特别心痛,通明的首都盛满了虚空,华灯底下空无一人,像丢空的电影布景,演员全死掉,感觉又荒诞又荒凉。装甲车开走了,仗打完了,人人都输,有人输手手脚脚有人输民心有人输家人有人输命,赢的只有僵绿的铁皮。抹杀了人文的无机金属,宛如里面从来没有过人,有意识自生自灭随机地杀戮。面向镜子,在自己的毛孔稍大的脸上窥见清冷的玻璃下固态的水银。面对坦克,就看见在背面聚满柔润的宝石光泽,軟嫩的粉红石榴红内脏。

未必人人都要做烈士,甚至不一定要上街,喊口号,买支联会的胶手带。只要记得,起码在六月四日的时候,在物质与娱乐的甜头之间,记得,有很多人,普通人,用血来提醒我们自由是要争取,革命尚未成功。

走着的时候我跟伟棠说,在中国,烈士没有价值,用刀剑枪矛血汗消费希望,到最后志气消磨,花从梅萼落,然明春依旧韶光艳,漾如线。伟棠说有的。有他们的价值的。现在看不到。过了好多年后,会看到六四的价值的。中环竖满玻璃幕墙建就的图腾,对面行车线上车辆熟练地滑过,车上的乘客拿相机拍游行的队伍。汇丰和中银大厦外墙好象一面面大镜,却什么都照不到。我忽然有误入仙境的虚虚的感觉,足底的路面恍恍惚惚生出了有机的弹性。要不然就是世界误入了以脚步叠成的仙境,眼睛半开看着成群的人的出行,像凝视小小玻璃瓶里桅杆轻脆,白帆摆出受风的圆浑的鼓胀姿势的模型船。

然后我说。真嘎。

后记:去年十月路过长安街,时逢国庆,街上灯白如昼,硬生生挤出一个个皮笑肉不笑的假太阳,伪婵娟。无端的热情与喧闹压在黑夜上,黑夜就一点一点的断了呼吸,声声明如剪。谁还记得,十六年前。人人齐奔小康的步伐那么一致,怎复记那大街上,有几多双眼睛就此闭上。铛铛亮的皮鞋底下,经济收益的香甜里,谁还会理九里香之地,平凡的曾经的生生灭灭。
或者有人不再提起是因为恐惧,到一天恐惧的对象消失,他们便会开口,不过老实说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能等到那一天。可是更可怕的是麻木。不是不能提,不该提,不堪提,是“为什么要提?”

Friday, May 27, 2005

欸欸

.


那些还艺术予人民的全是在说些鬼话,你敢跟我说你不是要用画框把自己镶起来,哈。跟还政于民这些口号一样,都是用空虚的唾沫把神龛上的偶像撤下来,供上自己的香火。

艺什么术?

fluxus

"如果艺术吓着了人,那艺术就不能成为艺术了。"

Saturday, May 21, 2005

Susan Sontag

susan sontag


反对闡釋
永远保持启蒙的过渡状态,永远差一步成人。
以一万双手,或者更多,把自我哺育的铁拳拉下来,使它成为第一万零一双。
价值中立。
不要奢望任何单一的直线性的理论能闡释世界,它只能把茂林削尽,把人间变成不堪的平面。世界每句都在解释自己,人如何都是拾人牙慧。
“对任何建立体系的意图保持充分的警觉”

Thursday, May 19, 2005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上卷

¦òı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
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
,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
,無色声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
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陀,依般若波羅蜜多
故,心無挂礙,無挂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三世諸佛,依般
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
,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
曰:揭締,揭締,波羅揭締,波羅僧揭締,菩提薩婆呵。

在正觉与大智慧前,什么都是小聪明,应付生活有余,去悲苦空灭不足。

Tuesday, May 17, 2005

又一梦 狼藉残红

A dream


梦之三

弟弟失踪了。不知跑那去了。都半夜十二点了现在。一个小学生,你说他能跑到哪去。我沿着家门前的河一直走,河边的街灯在半干的河道投下层层叠叠,好似颤搐的白菊的碎冠。明明只有一支街灯,却无端生出那么多枝枝节节的浮影,是谁在这样的夜里倒泻满盘的银晕,任由它在流动的齐黑里自生自灭,繁衍疯长,爆出一丛丛银火花。河岸堆积一塚塚死贝,福寿螺还有一些像青口的小贝。全都是指甲大小,没什么肉,肉又无味。所以覬覦看不上他们。那些小贝成队的塞着河道水闸,所以要把他们挖出来。那些带壳生物今早已堆于此地,贝肉晒了一整天,都腐烂了,死肉流出黄濁的尸水。烂艳的颜色半明半灭如死去的珍珠。我一边呼喊弟弟的名字,一边吸入腐烂贝肉的咸腥,嗅到其在衰敗中渐渐模糊的肌肉纹理。

前面有小水一滩,落满了破败的星宿,猎户座的腰带轻贱的簪在水面。要是我以履作舟涉水而过,不知可会惊起鸥鹭一群,响天的白羽一离空变成了箭雨,落在将军的桐花枝上。蒙尘的破布鞋且置一旁,我要用落凡的银河濯洗泥污的赤脚。弟弟啊,吾弟,你在哪里。天上的水里的下弦月弯开释迦智目一双,两眼遥遥相望,所有的秘密洞穿,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告诉我。欲问吾弟身在何。藕花深处抑杨柳堆烟之途?死水泡得我足色如乳胶白,碎步浮浮,一跨一沓都似乎在水中央,鱼们把我的皮屑,脱落的肌肉啄食。走了十步不到,我再也行不了,弓腰扶着一棵紫荆树喘气。这树不知何德何能赢得市花之名,丧气到不得了,叶子一年四季都是青黄不接的颜色,黛啊翠啊这些颜色词它从未够资格穿上身,那个花红不红紫不紫的,又干又扁,仿佛从未流出花蜜,从未丰润甘甜。正当花季的时候,花团如一树吊死的瘦骨伶仃的老处女乘春暖梳头弄髻,从没见过丧气如斯的树。紫荆是我见过最不像生物的树,我不时身备界刀,忍不住要刮下那树皮色的脂粉,要那混凝土结成的枝干重见天日。紫荆树,你跟那些水门汀麻花柱,是不是一家?但今夜,我要说,今夜。紫荆花在月下开得特别艳,苏摩用光华在嫩瓣画出我从未见过的兰紫色,嘿,我知你为自己随机的惊艳沾沾自喜。连我,今夜也要你做依靠。

沿河一路,似行了几十年,好累。我弟我弟,你在何方。你会不会让那个河里的阿姨,偷偷抱去了。你妈姐弟四个,就那个阿姨最聪明,三岁背唐诗,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霜和月光都白白你那个好聪明阿姨说。你妈只会担水劈柴,沉默地过草垛,跟你那个阿姨一点不似。阿姨生的好靓,外婆说阿女你真靓,眼珠亮晶晶又圆似两粒龙眼核,皮肤白胜瓷,红嘴文又细。你姐皮肤十足粗沙陶。他们姐妹几个都比不上你一个,加加埋埋都比不上。唉是不是有鬼迷,又,是不是红颜,必招天妒。你才八岁那么个人仔,怎怪不给那大水冲了去呢。我们家前的那条河,不宽不深,但急到死,肥硕的照夜白在里面也站不住脚。难怪是虚龄八岁的小小女孩儿。河未小到成溪,大又没大到江那样,水色从不清澄,没人看过那河底,但又不如黄河颜色有厚实的泥濁,这条河,就这样不温不火,不紧不慢,日复日慢悠悠扶着不汤不水的颜色淌过,它的每一个弯转,都提醒人们它的平凡及不足挂齿。阿姨你呢个人中之凤,那个玉串样精致的身体,亮晶晶眼,瓷白肌肤,文细红嘴,沉在那条不汤不水河的河床,真不抵。阿姨我没有见过你,你还在怨吗,恨那推你落河的谁谁谁吗?恨那生满苔藓的湿滑石阶嘛。呢你是不是抱走我弟,要是请把他抱回来。我烧你一双红鸳鸯绣花鞋,阴丹士林旗袍翡翠头花。阿姨啊你是不是抱走了他。

其实不用担心呢我真傻,我弟,可能你是踢球去了,三里外的球场,夜里没有灯,要一直摸黑回来。我到得家里,必看见你带回一身调皮的泥污,泄气的皮球,大堆的牢骚话,在春天的烂泥球场探头探脑的饮管粗的蚯蚓。又,也许你是去了朋友家里玩那种穷一生都玩不完的电脑游戏,寻找青龙演偃月刀倚天屠龙剑。一脸光辉地履行勇者的任务。我左脚踏进家门时你一定会扑向我,如数家珍地说你的历险。你如何从龙潭虎穴救回的貌美的异国公主,皇者之剑又怎样反射太阳之辉。我弟,你都会告诉我,你说是不是。可能你是让一个爱唱歌的人邀去了,他一生注定要歌唱,他要你帮。点样帮点样帮。你要随他走。一开步,满头黑发落。二开步,你的蜜色皮肤连里面蓄了一年的阳光成块剥落,三开步,宝石红的内脏跳出,一跃妆一朵湿濡的闪光 ,四开步,歌者云现在你得棚骨啦细路,不如你把脆响的白骨,比埋我。弟弟你一生都那么善良,你一定默默点了头,你的声带已经没了。发皮肉骨,歌者用你,作了一个琴。你从来没听过自己唱歌,想不到第一次,那么好听。弓上绷直的发,扫到你发育没完全的声带,夭折的肌肉,易啊啊。我弟,你是不是变了那么一个琴,在歌人双手之间以不完整饕客。喂。

快走到家时,迎面来了焦急的妈妈,好似没有看见我那样,直行直过。嗨如果丢了的是我你还会不会这样紧张。妈妈不应我,一头栽进外面的夜色。我住的港式公营屋村,楼房七层高,四四方方棺材咁,多年来葬送不少人的身份和特征。在屋村范围内走到哪里都会遭建筑物呆笨的线条围困包抄,一楼至七楼都一个样,因为每层楼都用相同的铸件砌就,叠积木那样叠上去,看来如一个个一模一样的额头,眉骨的位置一样那抬头纹一样,里面装的也一样。住客都一个样,陈师奶黄师奶刘生张生都一样。黄林两家甚至连教仔的口吻也无有分别,全村对准顽皮马髅的枪口口径式样为一致的,哎你个短命仔,睇你今晚无饭食就知死,正一干巴铲。全村人都这样闹仔,字数从不增不减。个个阿爸阿妈这样骂,个个仔都当他们唱歌好少理。全村的男女老幼都顶着同一发型,春夏板寸,秋冬one-length。我偶尔电个发,便遭全村指摘,从此村内设施均不让我沾手,按电梯按钮都要用塑料袋包着手,对所有村人我要以敬语称呼之,那管他是三岁小毛孩,我成了村内的贱民,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哪怕只是一点。在如此千人一面的环境里我不入仙南铎也像陷进五里云雾,常常不知谁是谁认不出哪是哪,同时目睹自己的指纹在雾里模糊。所以我在这里由细住到大却成天迷路,一次下午三点放学回家在屋村里天光转到天黑,跌撞于重复的排比的风景之间,找到家时,家人已睡,大被盖过头,若已忘了我此人。兜兜转转之间,忙于流汗着急疲惫,我也差点忘了自己,只记得后楼梯一个个整齐的合格式的代表楼层的黑色数字。

弟弟啊。我还没找到你。快到家了。走廊的拐角处坐了三四桌人高声歌唱且同时吃喝,神乎其技真如人人有两把口。在他们吞咽歌声豪声饮笑语的间隙间我问那些喝到火红火绿的男人有没有见过我弟弟,他们忽然有默契地放下筷子,一个卤水蛋轱辘轱辘滚在地。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确定了某种内容后同声说不知道。然后一起把口臭从我面前移到桌上一大金属锅边,里面咕嘟咕嘟冒泡煮什么好香,他们对着那锅紫黑哇哇声,我知我知,他们吃小孩,未出世的死胎。他们又朝我不怀好意的笑,其中一个女人向我展示T恤上的窟窿,并不住以五指之力把它越撑越大,直至我看见她半个溃烂含脓的茄色乳头。我抱起地上黑白相间的箭猪,掉头走,后面起哄的笑声是一堆骚动的死苍蝇缠在我发上。

家里静英英。弟弟不在。连妹妹都出去了,一个人没有。窗外的月华亮得晃眼,甚至有点不友善了。一片及时的稀云把它罩住,云随飋而漾, 俨如在空中放旧了的无主棉铃,鱼丝一般坚韧,足以成为止血的伤疤,我手多多把云撕下来,月忽的就暗了,我抬臂去摘,握在掌中的是发黑的头盖骨,一捏,即成灰。妈妈在楼下的大树旁,和妹妹把弟弟颈项上,拉着红藻状血丝的绳子,解下来。

Monday, May 16, 2005

Bjorn Andresen

the boy


曾被誉为世上最美的少年------Bjorn Andresen,主演过Death in venice,饰演一因貌美而累死人的美少年, 从此摆脱不了同性恋的形象,事业难再上一层楼。见如今,色随年去,名利如烟过。身世坎坷的他唯一愿望是与生父重逢。

Sunday, May 15, 2005

哎呀呀

fury


中村狮童要结婚了,虽然羞于承认,但我似乎真的受到打击。好象小时候被烟花烫到,忽然有一刻站不直,然后发觉炮仗红的裤子烧穿了一个窟窿。

Tuesday, May 10, 2005

家世

看过穆谦那篇有关茶的文章以后,我惊诧原来显赫家世,并不只是在荧幕上才有的。想不到我身边就有这样的人办,一百间房的大屋,真吓死人又让人羡慕。

人总有这些寻根的心理的,想把自己融入家族里,和同族人分享共同的特征共同的欢乐与苦难,在自己身后建立一个忧戚与共同荣同哀的后盾,然后渐渐把自己的特点抹去,继而和所属群体拥有一样的思想感情。从一个人到一分子,一步两步。把自己纳入任何一个群体,结果都是这样。

我有什么家世呢,我连我爷爷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爷爷跑船,走了佬,丢下了爸爸和女麻 女麻。我问爸爸,爸爸说,爷爷做酒楼,整点心,肠粉烧卖鸡球大包。战乱的时候跑到乡下,娶了女麻女麻,和平爷爷了又回到香港。后来走了,跟一个女人,也不知止不止一个。麻麻便一个人,养大爸爸。爸爸说爷爷死时他也不知道,那时从一个同乡那里听回来的他的死讯。隔了几十年,爸爸再见爷爷,见一个半人高的泥黄骨灰缸。麻麻呢,几代都是农民,跟当时大部分中国人一样,春耕秋收,脚底烙下去晒榖场的近路,住在一个叫白泥坑的小村。

我一心融入金粉世家的希望破灭了。

爸爸吃完了桌上的碟头饭,说我们家的先祖,原先不是住在广东的,是河南一带的官,不知河南何地,也许是开封。走难走到白泥坑,定居下来,开枝散叶,不断繁衍,所以爸爸家是全村一宗一姓的,不姓刘的肯定是外乡人。为什么要逃难呢,就没有人知道了。只知道那是应该是明末清初年间,几个当官的兄弟逃难到广东龙岗一带,各自建村。爸爸说后来朝廷一路追下来,追到白泥坑,杀了百几个男丁。我想差不多是全村的男人了。哎呀呀,我仿佛看到田边堆成山的灰骨头,在我波澜不惊的稀薄的个人历史后。要不是身居要职的大官,政府不会穷追不舍的,所以我们先祖是有点地位的。建的起也养的起一条村,钱是当然有的。爸爸喝完杯奶茶以后便作了这样的结论。

是有点地位的。赫赫。虽然我现在连买瓶水都锱铢必计,为那一个几毫呱呱半天。。。。。。哈哈,让我镕进那个铺金砌银的血缘里吧。

梦之二

bliss



梦之二

今天,我回到从前念的那个中学。这学校很小,进了大门,一排排的课室包围小得不成样子的操场,太阳不论在任何时段都只能照亮操场的其中一角。操场边上一个大仓库,仓库壁上开了一个方洞,权作窗。我跟朋友常常到那去,聊聊坐坐,过日晨。今天我看见仓库铁门上的漆的绿颜色让锈蚀走了一大半,还上了铁链。我说几天没来怎么锈成这样。小六说这仓库这么多年来也是这样的啦,你睡醒了没有。是吗是吗。上星期我和他们在仓库喝啤酒互掷花生壳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呀。那即是怎么样呢,我的脑袋现在像落满了大小垃圾的浆糊,布满了蛛丝马迹,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学校今天一个学生没有,只有士几个穿得花花绿绿的老人,有一个头皮开裂,遥遥指着我们说:“嬉皮士!嬉皮士!“那老头估计是死在那个花的年代了,我说嘿现在哪有什么嬉皮士,谁那么得闲天天讲反战环保。我们天天啃快餐店注满抗生素的死肉,把几百万棵大树变成姹紫嫣红的包装盒,然后埋葬,奢望他们开出漫山的七彩纸花,对着报纸电视上的烽火炮灰,我们像吐痰一样施舍叹息,再以生计作掩护,把自己淹死在如山的文件群里,从此无眼屎干净盲。还要搞露天大游行?长了雀斑谁负责??

我最后。我总是最后。他们都进去了。仓库里太暗,怎样睁大眼睛看都像有双半透明的兰色衣袖到处掩着,处处都是鬼影打着鬼影。仓库里面水泥地很光滑,又深又冷,仿如一汪怨恨的停顿了的海,绷在将裂未裂的临界点上。四面墙都是绿的,上面有各种原因导致的斑斑点点。几只灰白蛞蝓在龟裂的墙面上快要跌下了。习惯了光线不足以后我第一件看见的东西是一头豹,蹲在我面前,背着我。我不是但丁,又非立于人生之中点,怎么我甫踏进陌生,凶暴便盯上了我。眼前这个豹明显跟国家地里杂志那些高解像度的七彩照片困住的野兽不一样,就算我没有翻过那本贵价图书,可我也知道豹长个什么模样。我眼前的兽,毛色泥黄,上面一个墨圈没有,倒三角头,一双眼睛有半张脸大。它比我所知道的豹大起码三倍,样子一点也不像豹。可是小六说那啊不就是一只豹吗。其实我怎么这么肯定面前的就是那种动物呢。那只豹非豹转过头,向我笑了起来,裂到脸颊上的嘴角漏出一点点它布满血丝的利齿。小六呢,还有我的朋友们,早已一个一个,沿着潮湿的墙根坐下了。他们一同微笑,耳语,拥抱,抽烟喝酒。大麻烟把绿壁熏焦,墙上的黛粉片片剥落。他们的笑语在仓库里与发臊的酒气缓缓升起,墙上好些虫掉进了他们的酒杯,他们却浑然不觉。我大喊小六的名字,以为在这种时候爱人总会派上用场。小六怔怔的向我笑,几个女孩子躺在他身边,此时正是暖玉满怀活色生香。大家突然一起看着我,再看看那只豹,然后又喝起酒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不知谁在念着诗,他一念,我身上就长满了字。

我想逃,门又上了锁。我一边走着弧形步一边留意它的眼睛,无意踢到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豹子头。颜色大小跟动物片上看的差不多,头的切口很整齐,血迹干透而毛皮和肌肉已卷缩起来。

下一秒利齿如刃刺破我的大动脈,温热的血跟毒虫一同射出,注满了每一个人的酒杯。那兽把喘气和唾焰摻在一起灌进我的伤口,大家都站起来,为染血的天花举杯。豹将我的上半身体撕裂,绿色的心桩尖叫在肋骨底下。人们开始在被血腻污的地板上做爱。小六在动作的间隙看看我,笑了。豹腥热的呼吸从我肺叶破損的裂口流入,我像被一块又一块滴满血的自己的肉打昏,在如铁的腥味里溺水。豹又要扑杀我之际,竟突然回头,家猫般蹭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他们轻轻抚它的头,尽管那暗泥色的皮毛如麦秆般扎手。蹭着蹭着,那豹那豹,怎的,忽然变了一个少年,全身赤裸,皮色光洁如玉,白里透红,脆如薄月艳如山茶,绷紧着下面一巢阴谋。但为何呢我觉得他的样子是我看过最秽亵可憎的,一双眼,笑吟吟,像蛇一样又冷又腥。小六呢,跟大家一同打闹着呢,小六,你还记得我吗。他望也没望我。我拿了小匕首在少年油光水滑的脸皮上划了一道,宛如剖开孕妇充满液体的腹部,金鱼干瞪的眼睛。刀锋未落之时,巨大的未知在我头顶集结,风起云涌,那大无可大的未知,几乎在同一时间,跟少年的脸,涨裂。成担的污泥从切口溢出,他的眼珠如残烛死炎般下陷,变得越来越混濁,不复原有的澄静。三秒后少年变成了淤泥上的一张皮,臭气熏天。我的未知成就了自身,跟那少年的美貌远去了。

众人目睹了这一幕,都瞪大了眼睛,然后尖叫起来,再来是没命的奔逃,连吾爱小六在内。我拨开人皮,用手捧了一掬深灰的烂泥吃着,粘粘的很难吞,咽下了倒是有点腥甜。

离开仓库。外面的阳光像枫树糖浆一样发粘。蝉在砖墙上叫着。阳光一点都不暖,灰绿的叶子落到我身上,我的手脚便龟裂。

Saturday, May 07, 2005

李清照

The romantic poet


买了本李清照词集,十一块,贱价买来的美文,如过盛的满到泻的春光使人心花怒放。我喜欢词多于诗,词天生有音乐美感的襄助。哈哈,读着真是好。怎一个,抵字了得。
  
李清照(1084-約1151):南宋女詞人。號易安居士,齊州章丘(今屬山東)人。父李格非為當時著名學者,夫趙明誠為金石考據家。早期生活優裕,與明誠共同致力於書畫金石的搜集整理。金兵入據中原,流寓南方,明誠病死,境遇孤苦。所作詞,前期多寫其悠閒生活,後期多悲歎身世,情調感傷,有的也流露出對中原的懷念。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徑,語言清麗。論詞強調協律,崇尚典雅、情致,提出詞「別是一家」之說,反對以作詩文之法作詞。並能詩,留存不多,部分篇章感時詠史,情辭慷慨,與其詞風不同。有《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詞》,已散佚。後人有《漱玉詞》輯本。今人有《李清照集校注》。

<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臨江仙>

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常扃,柳梢梅萼漸分明,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

感月吟風多少 事,如今老去無成,誰憐憔悴更彫零,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

同场加映:欧阳修<蝶恋花> (本人爱此多于李清照之临江仙)

庭院深深幾許 楊柳堆煙 帘幕無重數

玉勒雕鞍游冶處 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横風狂三月暮 門掩黃昏 無計留春住

淚眼問花花不語 亂紅飛過秋千去

Thursday, May 05, 2005

越是越南个越,南是越南个南

photo of vietnam (from the blog http://www.fred-elec.com/blog/)


"越南民族傳統節日與中國相同,主要有春節、清明、端午、中秋、重陽等,其中春節為最盛大的節日。"

"越南受漢文化影響頗深,多信奉佛教。佛教自東漢末年傳入越南,十世紀後,佛教被尊為國教。目前全國佛教徒約2000萬人。"

越南人"飲食習慣與我國廣東、廣西和雲南一些民族相似。吃飯用筷子,喜吃清淡、冷酸辣食物。"

"北越的紅河三角洲曾經是一個交通孔道,各個不同種族的人都經由這裡來到越南,其中最大的一支,就是中國長江流域的駝族。這支2000年前來自中國的越南人,好幾個世紀以來一直留在北方,其所形成的越南文化包括佛教在內,受中國影響很深,而且逐漸向南遷移。秦始皇時成為中國藩屬,其內部有丁朝、李朝、陳朝、阮朝相繼執政,與中國的關係持續到19世紀。"

"历史上的越南长期臣服于中国,所以“安南”、“越南”这两个国名均与中国官方有关。“安南”之名,最早见于唐调露元年(679年)所置之安南都护府 (治所在今河内)。“安南国”之名,南宋绍兴十四年(1144年)、绍兴二十六年(1156年)即见于记载 ;待到淳熙元年(1174年)初,李朝国王李天祚遣使入贡,南宋孝宗始正式“詔賜國名安南,封南平王李天祚為安南國王”;次年八月,又“賜安南國王印” 。“安南国”之名自此始 。此后,其国王屡为元、明、清各朝封为“安南国王”。嘉庆八年(1803年),清朝改“安南国”为“越南国”,册封阮朝创立者阮福映为“越南国王”。为何国名叫“越南”?《嘉庆重修一统志》卷五五三有一个简短的说明:“先是,阮福映表请以‘南越’二字锡封。上谕大学士等曰:‘南越’之名,所包甚广。考之前史,今广东、广西地亦在其内。阮福映即有安南,亦不过交趾故地,何得遽称‘南越’?该国先有越裳旧地,后有安南全壤。天朝褒赐国号,著用‘越南’二字,以‘越’字冠其上,仍其先世疆域;以‘南’字列于下,表其新赐藩封;且在百越之南,著于《时宪书》内,将‘安南’改为‘越南’” 。 “越南”之名一直沿用至今。"

"由于长期受中华文化的熏染,致使越南的风俗习惯酷似中国,如节令、服饰、婚丧礼仪、宗族关系等与中国均大同小异,所以连胡朝皇帝胡季犛(1400年~1407年在位)也说:“欲问安南事,安南风俗淳;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因而在地名学方面,越南历史上的政区如郡、县、道、路、镇、府、州、省等地名通名,莫不学自中国。"

"越南的府制,也是从中国搬去的。他们的府制是从前黎朝开始实行的,比中国唐朝开始实行府制晚了二百多年。宋代以后,中国的府级建置逐年增多;前黎朝以后,安南国的府也多了起来,李朝有天德府、长安府、应天府、都护府(即直隶府)、清化府、乂安府、富良府等建置 ,据中国方面记载尚有“大通府”之建置 。属明时期,交趾布政使司在永乐五年(1407年)辖有十五个府,即交州府、北江府、谅江府、三江府、建平府、新安府、建昌府、奉化府、清化府、镇蛮府、谅山府、新平府、演州府、乂安府、顺化府 ,次年升太原州为太原府、宣化州为宣化府,共有十七府。后黎朝时,安南全国置有49府 。并且,陈朝时有龙兴府路、新兴府路、乂安府路这样叠床架屋式的地名,这与中国元初的广宁府路、河南府路、嘉定府路、宁夏府路等地名结构如同出一辙。"

我从 yahoo 和 google 寻找中越自古以来亲密的种种,在历史大块的生蚤的皮毛里同时摸到了你与我亲密的种种。

我想收集各种史料,加盐加醋,炒成一段辣香升腾,呛人的天定姻缘,我们一同看见前世我为你采的青竹叶。

你与我的纠缠,早在那个交趾,安南蛰伏,在春暖花开的今天,像胃酸一样涌出来。

此刻业已夜半,天边漫满倒翻了的灰紫,晨鸟的瞅啭把夜空一点点啄食。

Tuesday, May 03, 2005

荡秋千

China


好多老年人都有返老还童的现象,从前在他们手里的世界传到下一代人的手里,他们搁下现世这个包袱,于是可以什么规则都不管不理不听(当然在人人平等的法律面前里例外),孩提时代的无所顾忌像秋千一样荡回来,让他们乘风而上,让他们如不畏虎的初生之犊。因为以前那个需要时刻格外留神的世界已经不在了,因为无处惹尘埃。

我宁愿相信这样,好过相信那些白发苍苍的皱纹满面的人们在世界放弃他们前放弃自己,把自己葬在松垂的皮肉里。

我愿似花娇美,愿明月皎洁常圆,何以世不容我。

"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